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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的责任就是提供多一些的多样性,让他看到生活的更多可能性,这是每一代人对下一代的责任了。
——许知远
 
 整理 / 巴九灵(微信公众号:吴晓波频道)
 
当作家许知远踏入位于北京市霱(yu)公府吴晓波频道7周年7小时特别live秀现场时,小巴意外地发现,卷发还是那头卷发,还是一身白衬衫,但唯独少了标志性的人字拖。
 
而被许知远形容“面容慈祥”、外交学院教授、政治学学者施展老师,从北京昌平区赶往直播现场,没想到还因为堵车差点迟到。
 
 
“意外”虽有,好在本次7周年live秀的重磅节目——我们与锵锵三人行团队共同策划制作的《吴聊》第一场,还是顺利开始了。
 
既然叫“吴聊”,自然是吴老师同来宾如寻常一般喝茶聊天,该打岔打岔,该发散发散,该畅所欲言就畅所欲言。
 
而这一聊,就聊了160分钟,近三个小时的时间。
 
 
在吴晓波频道视频号,共计7.8万人次围观了这场聊天,与他们一起的,还有喜马拉雅平台的15万人次。
 
他们到底听到了些什么?我们可以通过接下来的文字整理先睹为快。如果你想要全方位重温本次直播的精彩,请关注890新商学App-免费专区-视频号直播回看,我们将于近几日上架本场直播回放。
 
未来5月10日-5月13日,吴老师还将同管清友、何帆、蒋昌建、秦朔、周斌继续《吴聊》下去,欢迎你持续关注。
 
 
 
 
以下为《吴聊》第一场“对话的精神”文字整理,聊天组合:吴晓波&许知远&施展。
 
 
1
过去7年自己的变化
  
吴晓波:7年前,我写了一篇文章叫做《骑在新世界的背上》,开始做这个公众号。回想一下,变化其实还挺大的。大家这几年有什么大的变化吗?
 
许知远:我在价值观方面没有太多改变,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改变的话,那可能是我在试图退回自己内心的感受中,至少假装退回吧。2014年的时候,我还是对时代的情绪、历史的方向有相当的热情。现在,这种热情已经明显地衰退了。 
 
吴晓波:你觉得做《十三邀》对你的改变大吗?
 
许知远:可能理解能力变强了一些。我不知道是我的原则性减弱了,还是所谓的宽容性增强了,我感觉自己对复杂性多了一点理解,以前要更直线条一些。
 
 
施展:我跟老许一样,我的研究、我的立场方面没什么变化。不同的是,我可能仍然处在有点儿“鸡血”的状态。但是这7年来,感受最深的还是外部环境的变化。
 
吴晓波:你有像知远那种“出圈”的感受吗?
 
施展:我出了《枢纽》这本书之后,影响力肯定跟过去不一样了。有影响力,我很开心,因为我可以有更多的公共发声,我的很多思考可以跟更多的人交流、探讨,当然,也会被更多的人骂。
 
 
2
西方学者对中国的看法和态度
 
吴晓波:我今天带了一本书来,20年前知远写的一本访谈录——《转折年代》。当年,他采访了15个当代最优秀的西方学者,比如经济学家加尔布雷斯、诺奖得主罗伯特·席勒、哲学家乔姆斯基等。现在再来看这本书,你认为,那个时候西方学者对中国的看法和态度,和如今比起来,变化大吗?
 
 
许知远:变化巨大。20年前的中国,在西方人眼中仍然是一个相对边缘的故事,尽管已经从边缘开始慢慢向中心靠拢了。我记得在2003年的时候,突然所有的英文媒体上开始大量讨论中国,其实我们还挺意外的:怎么中国故事开始变多了?因为原先真的很少。
 
吴晓波:2003年,我去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访问,当时杜维明教授跟我说:美国的参议员有一半以上是没有护照的,他们没有出过国,更不了解中国。在肯尼迪学院,中国问题也是很边缘的,没什么人关注。
 
许知远:现在不只是变成一个更靠近中心的问题,而且变成了一个他们必须要面对的问题了。
 
吴晓波:那么,你们觉得跟20年前的加尔布雷斯、乔姆斯基这一代比,现在的美国人对中国的认知是更真实了,还是更偏颇了?
 
施展:更真实还是更偏颇,有一个预设就是20年前他对我们有很多认知。但是正如老许刚刚说的,20年前,很多人对中国没什么认知。现在中国突然成为一个必须直面的问题了,但他们的理解力不可能一下子就上去了,不可能这么快,所以现在肯定是有很多偏颇的。
 
许知远:我觉得,这个偏颇跟我们没有很清晰地讲述自己的故事,有很大关系。 
 
 
施展:两边都有责任。
 
许知远:我们不太懂得如何诠释自己,交流又不够多。我们不能总认为我们就是独特的,就是别人难以理解的,这是有问题的。大家共处一个世界,肯定是有很多地方是可以相互理解的。如果要讲独特性的话,每个国家都有它的独特性。我觉得,怎么公正地向世界诠释自我,会是我们未来一个很大挑战。
 
施展:尤其是这些年中国与世界的相对位置关系变化太大的情况下。我写《枢纽》这本书最初的关怀就是从今天中国遇上的各种麻烦出发的。
 
遇到麻烦后,经常有人说政策有问题,但政策是为目标服务的,不搞清楚目标,谈论政策正确与否就没有意义。而目标则是由自身定位决定的。即是说,一个国家认为自己理想中应该是什么样子,决定了它的目标如何,继而推导出它的政策如何。
 
西方过去所熟悉的秩序里,中国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大国是处在边缘地位的。而当这样的一个大国崛起之后,该怎么理解它?是把它在吸收到既有的秩序当中?还是根本无法吸收,必须得共建一个新的秩序?西方并没有做好准备。实际上,中国也没做好准备。我们一直在强调自己的特殊性,但一个国家想要跟其他人共存,你一定得具有某种普遍性。
 
 
3
今天的年轻人为哪些事情忧伤
  
吴晓波:人在成年之后就会有很多忧伤。第一件事情是被女朋友拒绝。第二件事情是为物质忧伤,比如说买不起一双鞋子。第三件事可能是你去一趟旅行,看到一些从来没见过的美景,美景之美,在于忧伤。今天的直播,大量的观众是90后、00后,你们觉得我们当年的那些忧伤,他们能理解吗?
 
许知远:我们那时候谈论忧伤,是因为生活中有很多空白,有空间让你去想象、让你去弥漫。现在则是被填得非常满了,太满太满了,他们甚至没有闲暇空间去想太多的事情。
 
施展:我现在的学生都是00后了,他们跟我们肯定是不一样的。因为环境跟过去完全不一样了:过去我们处在一个相对匮乏的时代,而今天是一个相对过剩的时代。过去我们的信息来源很单一,今天信息来源无比的充分,而且还被软件的推荐算法给整得明明白白,你喜欢看什么就推送给你什么,看得越多,雷同的、重复的内容越多,导致很多人被关到了信息茧房里。
 
 
吴晓波:我们现在看直播的人,如果有90后、00后,请将自己一件忧伤的事告诉我们,大家来讨论一下,好不好?
 
我看一下:买不起房,找不到工作,没得玩,不敢结婚,高考,汇报PPT,项目无法推进,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致……
 
许知远:好像都不是很抽象的东西,大部分都非常现实,非常实在。
 
吴晓波:我们那时候有这些忧伤吗?那时候大家一样穷,财富对比没那么强烈。压力是有,但不至于什么事情都提不提不起兴致。
 
施展:这个问题有这么一种可能的解答:咱们刚开始工作那会,经济始终是昂扬上行的,就算你当下没有机会,你还是相信机会终会到来。但是现在,经济已经过了高速上涨的阶段了,开始内卷了,他当下没有机会,他可能就相信以后也没机会了,自然很难提起兴致。
 
 
4
这一届年轻人的问题在什么地方
   
吴晓波:知远,你做单向街也有好几年了。到现在大概已经搞了6000多场分享沙龙、对话了,这个数据让我很吃惊,所以你不分红,我也就忍了。你觉得单向街创办到现在对你影响大吗?
 
许知远:大。他是我人生第一次背负这么重的责任在身上。所以我必须让它维持下去,让它变得更好。
 
吴晓波:你通过单向街,这些年跟读书的年轻人们的交集还是挺大的,他们变化大吗?
 
 
许知远:变化还是挺大的,最明显的一个感觉:他们提问的能力在衰退。
 
施展:我在学校里也有类似的感觉:这几年的学生的提问能力,跟5年前相比,明显衰退了。
 
许知远:第一,他们好像抓不住对方讲话的的核心是什么。第二,他们容易过度地自我表达,不是去问你什么问题,而是在说我如何如何。
 
所以我觉得这真的是这个时代的标志之一:大家对理解他人丧失了冲动和兴趣,自我的情绪变得非常之多。
 
吴晓波:那怎么办呢?
 
许知远:就是继续,每一代人都会厌倦之前一代人的很多做法,没有兴趣了解前一代人的想法,因此也没有什么更好解决方案。我们的责任就是提供一些多样性,让他看到生活的更多可能性,这是每一代人对下一代的责任。
 
吴晓波:其实我这些年接触一些95后,也就是我女儿那一代人,我有一个感触:我们60后、70后甚至80后的人,整个人群有点像个橄榄球,大家被这个时代就往前赶,都赶到中间,大家的价值观,甚至阅读的半径都可能非常近似。
 
但是到了95后这代人,他们喜欢个人主义,自我表达欲望很强烈,然后又遇上施展所说的信息茧房。整个人群就变成哑铃了,有些人被压废了,但是有很少数的人非常杰出,分化非常明显。我们那一代好像分化比较小,对吗?
 
 
许知远:对,因为我们的父母给我们提供的起点都差不多,然后社会环境也差不多。而现在完全不同,首先起点差别就巨大。
 
吴晓波:如果你从政治角度来讲,今天2021年的中国这一代年轻人,很像哪个国家的哪一代人?
 
施展:不太好比较,因为这一代年轻人要面对一个很特殊的状况,就是中国面临着一个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人口年龄结构。最近的生育率越来越低,同时,年轻人还要面临的养老的压力——养自己长辈的老,以及未来养自己的老。压力前所未有的大,然后房价的压力又是前所未有的大,这几个压力叠加在一块,还要内卷,确实很容易产生各种现实的忧伤。
 
 
5
单一视角给年轻人带来的问题
  
吴晓波:施展你写完《枢纽》以后,怎么会想起来去写制造业?
 
施展:我写制造业,实际上还是从《枢纽》的关怀里引申出来的:我们想去看这个国家,就必须得理解它究竟是谁,然后才能找到目标。
 
比如古代史中,我们的史观是中原论,中国史基本上被等同于中原史,边疆少数民族在这个历史叙述里面是不出现的,就算出现也基本不是好人。这种讲法就等于预设了少数民族不是中国人,这肯定会导致分离主义。所以我要尝试要把这个问题给突破,超越中原论,我想找到一个更大的对于“何为中国”的解释。
 
接下来,近代史的史观是屈辱论,我们近代有非常多屈辱,但是在屈辱之外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东西,那是我们能完成社会转型的重要因素——这种转型你靠自己是无法推动的,只有在外部刺激、共同演化过程当中才能完成。如果只有屈辱论这个视角,就会导致我们对外的目标只能是复仇。当我们很弱的时候,天天叫着复仇,没人觉得有多大问题,但当我们变强了之后,仍然天天叫着要复仇的话,留给世界的战略选择空间就很小。
 
 
许知远:而且这种单一视角会极大地遮蔽我们的理解能力。
 
施展:根据屈辱论,我们没给世界留下太多的战略选择空间,世界就会联起手来围堵你,导致咱们外交上遇到过很多麻烦。这就是我前面所说的,我们如何面对世界,实际上首先取决于我们如何理解自身。在屈辱论之下,他一定会导出这样的一个结果。
 
吴晓波:我觉得每个人有条件的话,都应该在是年轻时候真的到中国去走一走,去接触一些你原来接触不到的人和地方。
 
1989年我去南疆考察,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“穷”。一户人家,住在山顶,三个人只有两条裤子穿,两个人见客人,还有一个人就要一直盖着被子坐在床上,因为没裤子穿了。临走给她50元,她开心地手舞足蹈。她讲话我听不懂,我问副县长:她在干嘛?副县长说她知道这是个大钱,但不知道钱有多大。我从山上下来的时候,就在想:水、电什么时候才能通上去?
 
这种阅历,其实对我后来变成一个保守主义者,变成一个热爱商业的人,都有很大关系。
 
许知远:刚才你们讲的我都很有感触。比如说施展说的要打破中原叙事也好,屈辱叙事也好,其实你稍微去周边世界走一走,你就会发现历史的多样性,你从来不是一个单一的个体,大家都是被周边的历史所影响的,你的世界自然就这么被打开了。
 
我们现在在网络世界为什么那么单一?是因为它的语言方式、感觉方式都是一样的,你就只能看到那些,你以为世界只有粗糙、雷同和单调,那么你的精神世界也会是粗糙、雷同、单调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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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晓波

吴晓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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财经作家。哈佛大学访问学者,北京大学案例研究中心中国企业史研究室主任、客座研究员,“蓝狮子”财经图书出版人。常年从事公司研究。2007年起出任第一财经频道《中国经营者》栏目主持人。主要出版著作有:《大败局》《大败局2》《穿越玉米地》《非常营销》《被夸大的使命》和《激荡三十年》上、下卷。其中《大败局》被评为“影响中国商业界的二十本书”之一,《激荡三十年》被评为“2007年度中国最佳商业图书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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